经典。每一个时代,都有声音在大声疾呼,说“回到经典本身”,——我突然冒出一个很不厚道的想法,回到经典?人们凭什么对经典这么自信?至少对我个人来说,这方面的自信正在慢慢消解。
最近都在看斯蒂芬·米勒和罗伯特·休伯的《圣经的历史:<圣经>成书过程及历史影响》。这本书讲的不是《圣经》里的如创世记的故事(像房龙《圣经的故事》),而是讲《圣经》这本书本身的故事,它如何编撰如何成书之类,是一本关于书的书。这本书很不厚,很重,是Viking同学做的漂亮图文书之一:只能摆在床头,有时一天一页,有时一周一页,乖乖,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页了。就像关于一个作家的介绍文字看多了,就像直接去看这位作家本身的文字,看这部介绍《圣经》的书久了,也想再回去翻翻《圣经》。
我不是教徒。看待宗教,就当它是一个组织,看待经书,也就当它是一本经典书。高中接触的《圣经》,从村里的一位基督徒大妈那里借的。那时候也在看克尔凯郭尔的《恐惧与颤栗》,它讨论亚伯拉罕杀子的存在主义意义(记得当时《读书》有一篇,拿金圣叹注《水浒》的笔法注释《创世记》里亚伯拉罕杀子的情节,非常有趣)。到现在,家里也积累了好几册《圣经》,有中英法三种译本(法文译本是留给Li看的)。念大学时,还旁听北大东语系陈贻绎老师的“希伯来圣经”通选课。我念经济学,念软件工程,表面上,对《圣经》做的功课也不算少,但数起来,我这些年断断续续读《圣经》(真的是文本本身!),所得无非两个:故事,以及警句。这都是好的,并让我有所充实,现在想想,这些东西,对经典本身来说,还是太肤浅了。一座宝藏,我只得到了最表面的东西。如果我还是这样直面《圣经》文本,一个可以想像的结果是,我对圣经故事更为熟悉,对其中的警句也能积累更多,并且随着年岁的增长,我或许还能读出一些所谓人生感悟出来。
对个人的阅读体验来说,这些可能就够了。但这些都还是肤浅的。不多了解那些没有印在《圣经》的东西,你对《圣经》的理解,也仅仅是体现在个人的层面上。这些很重要,并且值得珍惜,现在对我来说,这些还不够。如果前些年我能再知道这些东西,对《圣经》的理解,大概就能超越些个人的体会:
1.《旧约》的写作,横跨近千年,大多数用希伯来语写成,但里面最早的文本和最新的文本并没有很明显的区别。——《圣经的历史:<圣经>成书过程及历史影响》的作者说,这当然令人吃惊,你不妨想想一千年前的古英语。
从非基督的角度来说,这并不是由于神意的一致导致的文本的一致。《圣经的历史:<圣经>成书过程及历史影响》提到,造成希伯来语这种高度稳定的一个可能原因是,从公元前5世纪以来,以色列人就很少能掌握希伯来语了,他们大多都使用他们征服者的语言,波斯的亚兰语。这样,希伯来语就几乎只作为《旧约》的写作语言,当然很难有变化。
中国人很容易理解这些。我们的文言文,作为一门书写的语言,千年如斯。
2.希伯来语由22个字母组成,都是清一色的辅音,没有元音,而且大多数的古希伯来词就只由3个辅音组成,阅读时,读者需要根据上下文,自己给它加上元音。怎么讲?如果以这种不包含元音的方式拼写,拿英语做例子,比如,‘vctn‘这个词就可以根据上下文,读成vocation(神召)或者vacation(度假)。
最后,希伯来文的书写,是从右到左的顺序。接着上面的例子,那个词实际上是要拼成‘ntcv‘的。
3.观点重复是希伯来诗歌的一个特点,比如《传道书》:
传道者说:虚空的虚空,
虚空的虚空,凡事都是虚空。
…
凡事都有定期,
天下万务都有定时。
每一节的第二句,都要重复第一句。一般诗歌重复的是韵律(押韵),希伯来诗歌重复的是观点。
4.五经(摩西五经,《圣经》前五卷)中,对同一个故事,会存在两个版本的记述,明显的,《创世记》1章11-27节提到,神先后创造了植物、动物和人(包括男人和女人),但在2章7-22节说,神先创造了男人,然后用他的肋骨创造了女人。还有很多这样双重记述的细节,表明五经的作者可能不止一位。关于它的来源,1878年,德国学者韦尔豪森(Julius Wellhausen)认为,五经包括四种基本来源,称为J.E.P.D:
J代表Jahveh,这一来源通常以Jahveh作为神的名字,这个来源将神看作一位慈爱的主,重点记述了以色列南方部落的故事。
E代表Elohim,在希伯来语中就是“神”的意思,这个来源关注的是摩西的领导权和先知(而非国王),地域关注的则是以色列的北国。
P代表祭司(Presbyter or Priest?),这个来源强调多的是祭司和敬拜。
D就是Deuteronomy(《申命记》)。
<未完待续,远远未完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