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协和医院排号记

父母之年,不可不知,一则以喜,一则以惧。
昨晚在北京协和医院(东院),为家里的大人挂号,硬生生站了一宵。近十个小时在协和医院,略微见识些生老病死的景象,心下凛然。风花雪月万事如意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,但愿天下所有的父母,偶有小恙,却无大碍。我等后辈,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亦是不敢毁伤,不能毁伤。
 
2月2号星期一,晚上
 
下午6点下班,7点赶回黄庄,跟家里人一起吃饭。处理些杂事,准备些挂号的衣物,睡觉。10点闹铃响,11点倒两班地铁赶到东单,又径直走到协和医院,我去挂的是专家号,要等到早上6点45出号。协和医院挂普通号(十元左右),在单独的挂号大厅以及门诊大楼。专家号(数百左右)要在教学楼排队,正对着24小时营业的急诊大楼。
 
普通号的挂号大厅,是一个封闭的屋子。我路过时,已经有很多人租了大衣躺椅之类在里面休息。专家号的教学楼大门已闭,人们只能在走廊里排队,幸亏风不是很大,气温零度左右。我11点多些来到教学楼,前面已经有几位了。
 
晚上7点就来排的是一位来自沈阳的小伙子,自己做些小生意,给他10岁的儿子挂号。他昨天就来排过,未果,就去挂号大厅挂了个普通号,现在又赶早来试试。他从沈阳飞来北京,至今没有合眼。
 
一个挺壮实的河北小伙说他8点就过来了,为他姥爷。他提到媳妇在北医三院生产,交押金1万,最后母子平安,医院收他九千——呵呵,还能剩下一千的交通费。一个接生婆就能搞定的买卖,硬是整成这般复杂。
 
排在第三的是来自东北本溪的一位大姨,说10点到的,五六十岁的样子。火车票紧张,她跟着两位家人,看着像是她儿子跟媳妇,在东北租了一辆面包车开过来,直接停在医院旁边,为她的小孙子挂号了。三位轮流排队,说也省了数百的住宿费用。
 
在我后面,是一个大概读初一模样的女孩子跟他父亲,比较朴实的那种。他们来自湖北,好像也开车来。我问这位,为他女儿挂号排队,为什么不让她去对面屋里休息。说他女儿不愿过去,就是想陪着。多让人心疼的女孩。
 
十二点左右,有一位北京顺义的中年男子过来,难得却是为他自个来排号,说几次来看,见队长,掉头不顾,这次也赶早试试。我们也一起聊,都说自己要有什么,忍忍就过去了,再不行随便在旁边开些药,一定不会这么赶早来排队。唯有为大人和小孩,才有这等的精神。这位中年男子是开一辆白色赛纳过来,就停在教学楼前面。
 
我说谁排在谁前面,不是说我们就一字排开来,而是我们自发认可的秩序,谁早来,谁在前。人还少,我们是围在一起聊天,讲笑话,跺脚取暖,聊各自的排队的缘由,还让我知道些,北京哪些医院都擅长些啥。大伙也偶尔一个个跑去对面的急诊楼,暖暖身子。我们这几个排在前面,都知道各自挂的是不同的科室,互不冲突,气氛很是融洽。
 
其间我喝了一口水,吃了一块老婆饼,跑对面急诊楼了一次厕所。在急诊楼里也不敢多停留,里面暖和,怕自己犯困。教学楼外冷些,却能时时保持清醒。这次我上身,依次穿的是薄秋衣、薄衬衫、毛衣以及大羽绒服加帽子手套,在外头自是不冷,但裤子只有薄秋裤和薄牛仔裤,最下是薄球鞋加两双袜子,估计不足,腿脚是有些受寒,时刻顿足抬腿动弹动弹了。这种场合,长时间露在外头,最好把能套进去的衣服都穿上。
 
2月3号星期二,凌晨,早晨
 
时刻站着,跟坐火车不一样。每次硬座,或是站票,我是在晚上12点钟人还是比较清醒,两三点钟最难熬。这次排号,大概偶有夜风,时常跑动,却是一直清醒着,不提。
 
凌晨后陆续有人过来,我后面不久也有一个开雪铁龙过来,但人多起来,也就懒得打招呼,我们前面五六位维持着一种攻守同盟的关系。一位六十多的老奶奶塞进队里,站我前面,这个我们就不好多说一句了。这位老奶奶一个人,为她孙子跑来跑去,先去去过南京和上海,这回终于跑到北京,说她子女有工作忙,噫。
 
在人群中跟人熟络熟络是有好处的。刚几位聊了半天,才发现我没有先办好就诊卡,而就诊卡是挂号必须的。东北本溪的那位大姨,正好也没办,我就托她儿子一快去挂号大厅排队办去,拿上我带来的身份证。就诊卡早上5点半开始办,我们正好可以等他回来。
 
可能还没过元宵,这次排的人不算多,四五十位吧。半天没见着传说中的票贩子,我说:“莫非瞧不上我们不成?”到三四点钟,偶尔见一两个票贩子过来,我说:“哈哈,这表明我们的队伍又壮大了。”
 
中间我也去了挂号大厅一趟,那里的规模才是大巫婆级,人物也是无所不有。回来时,听沈阳来的那个小伙子(看着年轻,儿子也十岁了)说,刚一辆救护车开进急诊楼,一个小伙子,脖子被砍了一刀,一个大口子,旁边只有一个类似女友的陪同,没有5千块钱,医生只是简单包扎下,就把他撂在大厅。听者无不唏嘘。
 
后来身边几位也去急诊楼暖暖的,回来也报导些那小伙的情况,说包扎数层的纱布还海棉,都湿透那种,旁边人都知道都到这个分了。我过去上厕所时,看到这个小伙子,脸色很白,旁边除了一个女朋友或老婆模样的年轻女子,还有一个他娘样子的人,拿着厚厚的纱布,无望地擦拭着他的脖子,翻来覆去。人在医院,哪怕只呆一刻,心肠都要变得很硬:这里生老病死太常见了。
 
回教学楼排队,想得比较多,就父母亲人和自己,无关社稷。
 
近6点,我们的队伍被分成两队,教学楼门打开,我们直接站到屋里的挂号窗口。这时看,就有近百号人了。7点钟,我拿到号出来,是所选的科室的第一号。
 
(尾声:过会我从东单,坐五号线到崇文门,转二号线到宣武门,直接回公司,大概7点半。喝了一大杯热水,在椅子里眯会,9点醒,跑楼下吃早餐,一天又开始了。)